《同是少年时》
作者:李松涛
天下的父母,都盼自己的子女有出息。
我是独生子,但爸爸对我并不溺爱,责骂和体罚经常发生——那全是为我“走正路”的一种操心方式。
爸爸是个体手工业者,缝纫机夜以继日地嚣响,家庭缺少文化氛围。上初二年时,我偶然借到一本文学月刊,便被它深深打动,渴望拥有它。然而我知道,爸爸对一切报刊都怀有偏见,一概视为冲击学业的闲书。若向他伸手要钱买,无疑是自讨没趣。于是,我就利用课余时间拣废铁,积少成多后卖掉,凑足二角五分钱,再步行去市中心买一册。
记得在一个阴雨连绵的季节,眼看购刊时间就要到了,却怎么也凑不够钱。万般无奈,也是急中生智,我斗胆把家中夏日闲置的炉盘和炉盖子偷卖了凑足钱去买书,完全忘却了后果。直至冬天来临,我的“窃行”被发现时才感到大势不好,以为免不了一顿痛骂痛打。不料,在我如实招供并出示了几本用报纸包好的文学月刊之后,爸爸却未动雷霆之怒,而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,问道:“这一本子一本子的有啥用?”我怯生生地答:“对写作文有好处!”爸爸把攥在手中的竹尺放下,拿起文学月刊,从封面翻到封底,日光盯在定价上。第二天,爸爸意外地塞给我三元钱,允许我去邮局订一份自己喜爱的刊物。
就在那天晚上,爸爸破例早早地离开了缝纫机,躺在被窝里给我讲述了他少年时代的段经历。
家中贫困,无钱供他上学。每天清晨,他赶着猪群出门时,总能在村口遇上背书包的孩子,羡慕中不免生出几分酸楚。由于念书的诱惑太大,他决定为自己创造条件:夏秋两季,一边例行放猪,一边拼命割草,然后,等严冬季节把日积月累的一大垛草卖掉,换几个小钱当学费,再背上几升苞米,到数十里外随时都可以插班的小学去读书……如此这般,爸爸春夏秋三季放猪,入冬上学,但也仅仅循环了两次,便因生计所迫,被送到镇上的“洋服店”当学徒去了……
爸爸讲得很动情,我听得很入迷。我明白,爸爸不是在给我讲故事,而是在给我讲道理:好好读书,有了条件要懂得珍惜!许久之后,偶一想到爸爸那两冬求学的经历,我的心就冷得发抖,因而也就更努力于自己的功课了。那个没有炉盘和炉盖子的局面是如何补救的,我已记不清了,只记得那个冬天似乎一点也不冷,我的身心在爸爸温馨的呵护下,始终热烘烘暖洋洋的。
爸爸渐渐晓得了,阅读报刊也是一种学习,和玩泥球、打弹弓不是一回事儿,他就坚持着用自己的爱心和财力,为我的人生增加了一根“吸氧管”,给我推开了一扇观察世界的窗子。当后来我自己的书一本本问世时,他老人家亲眼看到了我是如何从一枚芽苞长成一棵树的。
如今,儿子也恰是我当初的年岁,他的境况与爸爸乃至我都大不相同了。爸爸少年时没见过的刊物,我少年时没见过的电视,在他少年时都成了常见之物。由于生活的教诲,我要比爸爸在对学习的认识上少了些偏狭。我为儿子提供报纸、杂志、课外书籍,还有一面引人入胜的“屏幕”。对于一株正在成长的幼苗来说,这些皆可视为阳光雨露。是的,我的儿子再也不用像我的爸爸那般为上一季学而劳累三季了,再也不用像我那样为得到一本刊物而提心吊胆地偷卖家中的物件了。
时代变了,生活变了,但有一条是永恒不变的,那就是父母对子女成才的期望。
选自《广东第二课堂·小学生阅读》,2020年第7期,有删改)